萬分之一的浙江人
住在高山上
麗水，浙江的盲點；景寧，麗水的盲點。
對于包郵區(qū)居民來說，少數(shù)民族看似是個極為遙遠的概念——他們或許意味著圣潔的雪山、蒼茫的草原、奔流的大河、古老的村寨……串聯(lián)起一系列詩和遠方的想象。然而驀然回首，“那人”卻在浙南山明水秀處：
景寧
▲ 千峽湖， 是浙江省最大的峽灣型人工湖。攝影/林鳳海
景寧地處洞宮山脈，位于浙江海拔最高的區(qū)域。如果說占據(jù)了全省高地的麗水綽號“浙江小西藏”，那么景寧小城，就像是這片“浙江屋脊”上的世外桃源。
這里是中國唯一的畬族自治縣，也是整個包郵區(qū)唯一的少數(shù)民族自治縣。在江南的繁弦急管之外，景寧人過“三月三”、唱山歌、吃烏米飯，滿滿的“民族風”。
▲ 畬族人的節(jié)日時的民俗活動。攝影/林鳳海
如果說世人眼中的“典型”浙江，像是西子湖畔款款走來的宮裝仕女，舉手投足，矜持委婉；那么處在浙南群山間的景寧，則是身配鳳冠頭飾、腰間彩帶如云的畬族少女，歌聲嘹亮，響徹群山。
▲ 傳統(tǒng)景寧畬族女性服飾“椎髻卉服”以深色居多，少有刺繡紋樣，多是縫上去的彩緣。鳳冠頭飾和腰間的彩織帶最有民族特色，象征著畬族族源傳說中吉祥鳳凰的頭和尾。攝影/藍小明
她的存在，打破了大多數(shù)人對于浙江的固有認知。
01包郵區(qū)的“香格里拉”景寧，離繁華人間最近的世外桃源。
翻開浙江行政區(qū)劃圖，你會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：這座神秘的小城與溫州的文成縣接壤。如果順著景寧境內(nèi)的小溪進入甌江，一路上會經(jīng)過被譽為“中國華僑之鄉(xiāng)”、充滿歐式風情的麗水青田，然后直通被譽為“改革開放四十年縮影”的溫州。
▲ 景寧，事實上離“老板遍地走”的溫州很近。制圖/伍攀
事實上，她與溫州主城區(qū)直線距離不過100千米，差不多就是蘇州人去上海探親的距離。
然而這短短的一段路程，卻被全浙江最為高峻的群山阻隔——在景寧方圓1950平方千米的土地上，光是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779座，占據(jù)浙江全省的近四分之一，大漈鄉(xiāng)的上山頭峰海拔1689米，為景寧境內(nèi)第一高峰。
▲ 大漈鄉(xiāng)雪花漈，下臨百米深淵峭崖，瀑布飛出似雪。清人李璜在《大漈觀瀑》詩中說：“萬山隨地聳，一水拍天浮。”攝影/李肅人
麗水人常自傲于“浙江屋脊”、“浙江綠谷”的稱號，景寧的森林覆蓋率高達81.1%，尤高于麗水市平均水平，更是占據(jù)了群峰林立的洞宮山脈，堪稱全浙江的“高覆帥”、“綠覆美”。
▲ 景寧，包郵區(qū)的“綠覆美”。攝影/林鳳海
青峰翠嶺之下，眾多的水系順著落差急流而下，加上江南地區(qū)東南季風帶來的梅雨季節(jié)，一種造型優(yōu)雅、頗具南方特色的避雨建筑應(yīng)運而生——廊橋。
1995年上映的電影《廊橋遺夢》讓上有屋檐、下有橋梁的廊橋成為一種美好意象。中國建筑學家劉杰等發(fā)現(xiàn)并提出，世界上最多、最美的廊橋不在歐美，而是在中國浙江省南部和福建省北部，這一帶分布著世界最多的廊橋。
▲ 景寧的接龍橋，掩映在崇山茂林之中。攝影/林鳳海
位于浙江西南角的麗水慶元是“中國廊橋之鄉(xiāng)”，與之相鄰的景寧同樣是“遺夢之地”，縣域內(nèi)保留著木構(gòu)廊橋42座，或橫跨于險灘，或鑲嵌于青山，或靜臥于村落，或屹立于街市，總在這座小城的轉(zhuǎn)角與你不期而遇。
▲ 景寧高演村的環(huán)勝橋。攝影/張光林
青山、綠樹、碧水、廊橋，構(gòu)成了景寧世外桃源的底色。然而真正讓她蒙上一層絢麗色彩的，則是畬族人的到來。
02畬族人的“隱秘樂園”
畬族，可能并非中華民族大家庭中最被世人熟知的一個，卻有著極其特殊的文化魅力。
“畬”的本意是
刀耕火種，是一種游耕的經(jīng)濟形態(tài)。畬族人大多隱居山間，自稱
“山哈”——地處景寧中部、海拔
1519米的
敕木山，正是畬族人在景寧最早的落腳點。
▲ 冬日，登上敕木山頂，遠眺群山巍巍，銀裝素裹，便可明白緣何畬族人奉它為圣山。攝影/陳景甫
他們耕于山林，在云遮霧繞的山間留下一層層透如明鏡的梯田。而隨著明中葉以后的“作物革命”，番薯進入中國東南沿海，清代后美洲的玉米也傳入浙南，這些對土地要求低、產(chǎn)量大的作物很快就成了山區(qū)人民的主食，從一定程度上講，畬族人成為這些作物進入浙江的搬運工。
▲ 山間的梯田和人家。攝影/葉如華
在高山之上，山路蜿蜒，茶園遍布，古寺被掩映在一片蒼翠之中。景寧敕木山優(yōu)質(zhì)的地理小環(huán)境和土質(zhì)條件，加上
惠明寺的禪茶文化，孕育出了小眾但出眾的
“惠明茶”。
▲ 敕木山的茶園。攝影/廖躍平
在海拔600米的山地間，隱現(xiàn)于云遮霧繞之中，各村種植起了冷水茭白、西紅柿、黃瓜、高山生姜、冬筍等花樣繁多的作物，因地制宜的景寧人，在云山之中耕耘出一片天地。
更具備特色的則是密林深處的香菇種植業(yè)，在浙南山區(qū)的麗水慶元、景寧、龍泉等地，“菇神”是獨屬于他們的獨特神祇——尤其是處在三者交匯處的景寧英川鎮(zhèn)，據(jù)傳在宋代就掌握了“伐木出菇”的野生香菇栽培方法。
▲ 英川鎮(zhèn)，造型如同俠客的“菇民”和采集而得的香菇。攝影/張光林
與大山打交道，或許是景寧人生活中永恒的主題。
更令人驚艷的則是畬族人的服飾，絢爛得如同山間舉起的火把。
在景寧，畬族女性的頭飾主要是“雄冠式”——頂部尖尖，正如鳳頭高昂；綴在鳳冠上的銀片形如翎羽，神氣凜然；“垂瓔”即盤垂于兩側(cè)的瓷珠，叮咚作響，宛如鳳鳴。再加上服飾上彩帶編織的“翹翹尾”，簡直像是穿在身上的“鳳凰傳奇”。
▲ 景寧“雄冠式”頭飾每個部分都有相對應(yīng)的畬語名字。整個頭飾也是分部件制作，這樣即便是哪個細節(jié)部分損壞，也可以及時更換，讓頭飾更經(jīng)久耐用。攝影/張光林
作為中國唯一的畬族自治縣，景寧的民族風情像是一扇窗，從中窺見了畬族人的浪漫。在群山之間，在浙江現(xiàn)代化城市的“圍剿”之中，構(gòu)筑起來一座隱秘的樂園。
03山里山外
縱觀景寧地勢，其縣境大致與小溪上游流域相當，小溪自西南向東北斜貫全縣，數(shù)十條山中溪澗并入，俗稱“兩山夾一水，眾壑鬧飛流”。公路未通之前，小溪是景寧的主要運輸線，人們的生活用品依靠著木頭扎排從溫州運上來，山里的土產(chǎn)貨物從景寧沿河運下去。然而小溪河淺水急，極容易翻船，所以水路主要運貨不運人，交通未便。
▲ 畬鄉(xiāng)十大碗，純正的畬族美味。攝影/張光林
山中難得的盆地和小溪邊運輸較便捷的地區(qū)是漢族的聚居地，畬族來到景寧，其聚落多處于半山腰的位置。景寧中部的敕木山是畬族在景寧最早的落腳點，今天環(huán)敕木山一帶還遍布著畬族村落，大約居住著8000畬族人，占全縣畬族人口的一半多。
其實，這里離景寧縣城直線距離只有五、六公里，畬民下山便會接觸到漢文化。這正是畬族與眾不同之處，他們之所以能夠北遷到漢族聚居地而又保持自己獨立的民族性，正是因為他們并不封閉。
▲ 現(xiàn)代樂器與古老民歌的新碰撞。攝影/賈亦真
古代的畬漢來往也是很頻繁的，人們在“墟市”中進行貿(mào)易，畬民以山中所得，諸如木材、毛竹、獵物等等換取漢地的食鹽布匹等生活品。強烈的民族自尊心、對族群和祖先的認同，使得畬族在與漢族的交往中不失其民族性。
今天走在景寧街頭，畬族人迎面而過，或許他在相貌、衣著、方言、經(jīng)濟生活等方面與本地漢人無異，但保不齊他其實也是一名保守著祖?zhèn)鞯淖鎴D和族譜的村落長老，穿上道袍就是一位畬族師公（畬族沒有“全職”道士）。
▲ 景寧畬族自治縣渤海鎮(zhèn)安亭村，村民在廊橋上合影，其中男人穿著道士服。攝影/李肅人
山地土壤貧瘠，不利于農(nóng)業(yè)，但山中卻另有奇珍。景寧是人工栽培香菇的起源地之一，香菇木耳優(yōu)質(zhì)多產(chǎn)，這里的高山云霧還能種出好茶。這些佳產(chǎn)需要走出大山才能帶來更好的效益，所以山中架著大量的廊橋，溝通內(nèi)外，而當?shù)厝藢τ谠鳛樯€的小溪至今依然飽含深情。
改革開放后，越來越多景寧人出門闖蕩，在全國范圍內(nèi)闖出了小超市、小賓館、小水電的“三小經(jīng)濟”。下次去小超市（當然不是全家、7-11那種洋氣的便利店）購物時，你可以和老板打聽打聽，很可能他就來自景寧。
▲ 鄭坑鄉(xiāng)吳布村以畬族梯田聞名，當?shù)厝苏f他們是把田種到了天上 。攝影/張光林
從采礦到畬族遷徙，再到今天遍地開花的小超市，景寧的歷史是人和大山較勁的奮斗史。這里現(xiàn)在仍然是浙江最不富裕的地區(qū)，山里的人們辛勤耕種的目的單純而又真實，就是為了活著、活好�；蛟S，香格里拉也就是這個樣子。
▲ 景寧畬族自治縣景南鄉(xiāng)忠溪村，村民挑著新挖的毛筍穿行在萬畝毛竹園中 。攝影/李肅人
這就是景寧，她既是畬族人的山歌，也是民族融合的交響，她是最后的江南牧歌，也是新一章的騰飛序曲。
重要提醒：新冠肺炎疫情依然嚴峻，請大家暫�？缡∮危鲂凶袷馗鞯胤酪咭�(guī)定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