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特勒這種人為何能一邊愛動物一邊大屠殺？

希特勒、愛娃，和狗。

    此后一段時間，他每天早餐前都帶著布隆迪外出散步10分鐘。以至于京舍與林格感到：對希特勒來說，要他簽署因悲觀主義而對一位前線軍官做出死刑判決的文件，比布隆迪健康不好的消息讓他更覺得容易忍受。據(jù)秘書特勞德爾的回憶，1943年在貝格霍夫山莊時，這條狗是希特勒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(nèi)容，4月19日是希特勒生日的前夜，整個晚上茶會的主題就是這條狗。1944年“七二〇”事件后，希特勒說“動物比人類要忠誠得多”，并不斷重復(fù)弗里德里希大帝的名言。一般地說，希特勒也是保護動物的。他的老朋友和追隨者霍夫曼（Heinrich Hoffmann）的女兒亨里埃特與其青年團領(lǐng)袖席拉赫結(jié)婚了，希特勒遞給初為人妻的新娘一張便條：“我吃所有大自然自愿獻出的東西：水果、蔬菜、植物油。請你們不要為我預(yù)備動物被迫獻出的東西：肉、奶和奶酪。葷食我只吃雞蛋！”

戈林

    戈林罪惡滔天。在納粹德國，戈林的官職僅次于希特勒：國會議長、普魯士邦總理、航空部長兼空軍總司令、經(jīng)濟部部長、秘密內(nèi)閣成員、赫爾曼·戈林康采恩總裁、帝國國防委員會主席、林業(yè)與畜牧部部長、“四年計劃”負責人等。戈林最重要的職務(wù)是“帝國元帥”，除了18世紀的歐根親王，德國歷史上唯有戈林享此殊榮。作為希特勒的主要助手和接班人，戈林參與了納粹黨的所有戰(zhàn)略決策和作戰(zhàn)計劃的制訂，負有直接的戰(zhàn)爭罪責。尤其重要的是，戈林創(chuàng)建了集中營懲罰體系和國家秘密警察組織蓋世太保，迫害和屠殺了大量反納粹人士。

    1941年7月31日，應(yīng)蓋世太保頭目海德里希的請求，戈林簽署了一份5年后被用來判處他絞刑的文件，這份文件授予海德里希“為擴大我1939年1月24日命令委派給你的盡快在最方便的時候通過移民或轉(zhuǎn)移解決猶太人問題的任務(wù)，茲指示你在組織后勤和物質(zhì)方面做一切必要的準備，以便全面解決德國在歐洲勢力范圍內(nèi)的猶太人問題。有些涉及其他政府部門權(quán)限的地方，要與之商量。我還指示你盡快給我提交一份關(guān)于為最后解決猶太人問題而要進行的組織上、后勤上和物質(zhì)上準備的全面設(shè)想的報告”。毫無疑問，戈林是要為600萬猶太人之死負責的主要人物之一。

    然而，就是這位肥胖的、喜歡奢華和排場的帝國元帥，也是對德國乃至世界的生物保護有貢獻的人物，他從未想把動物像猶太人那樣趕盡殺絕。在發(fā)現(xiàn)野生動物受到隨意捕殺，鷹、熊、野牛和野馬幾乎絕跡時，他發(fā)起了一項雄心勃勃的植樹造林計劃，建立了幾十個野生物保護區(qū)，限制人們狩獵和誘捕動物，并于1934年3月頒布了普魯士《狩獵法》，保護瀕危物種，禁止對動物進行活體解剖。在戈林辦公室的一塊木板上，寫著：

    誰折磨動物，誰就是在傷害德意志民族的感情。

    我不愿德國有一個猶太人。

    熱愛動物卻對人類冷酷無情，禁止活體解剖動物卻參與組織大規(guī)模屠殺。在納粹德國，野獸的生存遠比一部分人類的生存更重要。實際上，納粹醫(yī)生曾短期內(nèi)利用動物做實驗，但在戈林的干預(yù)下，這一行為終止了，而這樣一來倒是為人體實驗掃清了道路。在集中營的配合下，黨衛(wèi)醫(yī)生就基于各種目的進行了各種類型的人體實驗。

    戈林人格的雙重性——動物王國的保護人和他的人類敵人的殘酷屠殺者偶爾相互交錯。在1934年7月3日的同一次內(nèi)閣會議上，希特勒作了關(guān)于在戈林另一種人性所策劃的長刀之夜中“殺死43名叛徒”的報告，然后，戈林慶賀通過他的《帝國狩獵法》。法規(guī)將森林和狩獵的管理大權(quán)交給了一個聰明人：赫爾曼·戈林，于是他成了200年來帝國的第一位首席獵人。1937年國際狩獵委員會法國主席表揚他創(chuàng)立了“贏得了全世界欽佩”的狩獵法。

    希特勒和納粹不但有種族觀念，也有動物觀念。1939年12月29日，戈培爾在日記中寫道：“元首篤信宗教，但卻完全反基督教。他認為基督教是衰敗的征兆。確實如此。基督教是猶太民族的沉淀。兩者都不關(guān)注動物性，最終都將被毀滅。元首是虔誠的素食主義者，原則上……他不關(guān)注現(xiàn)代人。人類不應(yīng)該覺得高于動物。人類并無理由這么做。”按照這個說法，納粹所稱頌和自夸的雅利安人是否也是動物呢？希特勒和戈培爾都沒有解釋，他們所說的“人”是什么人？但有一點是肯定的，那就是在納粹的物種階梯上，猶太人和斯拉夫人只是動物或者還低于動物。奧斯維辛的醫(yī)生把猶太人說成是人類軀體上可以切除的壞疽，戈培爾和其他人都用必須清除的害蟲來比喻猶太人，猶太人的命運在德國還不如動物。這種對動物關(guān)懷備至、對一部分人殘酷無情的動物觀念，與納粹的“自然觀念”有關(guān)。當代學(xué)者尼古拉斯（Mark Neocleous）考察了這一現(xiàn)象后指出：“回歸自然就是回歸社會性的前文明形式：即回歸野蠻。因為文明被認為是已經(jīng)失敗了，并且似乎找不到一條擺脫失敗的途徑，剩下的只有野蠻……法西斯主義者實在不能從現(xiàn)存的統(tǒng)治實踐和剝削勢力處釋放人類欲望，解放人性，于是就用自然作為壓制人類欲求的方式。”納粹的動物觀念既然是其反文明觀念的一部分，則其必然的后果就是反人類。

估計約有110萬人在奧斯維辛集中營被殺，超過九成的遇害者都是猶太人。圖為奧斯維辛的幸存者。

    在納粹德國，猶太人不如狗幾乎是一個流行的觀念。1942年10月，擔任屠猶任務(wù)的第25警察團的團部通告中有這樣一段話：“一只14個月的黃色德國犬名叫哈里，幾周以前在盧布林附近從火車上跳下去，再也沒有找回來。已通知各個車站，要求他們協(xié)助尋找這只德國犬，以便歸還主人。如果找到這只犬，請通知團部。”1943年6月11日，這個團的團長斥責其部下“對保護動物注意不夠”：“應(yīng)加緊采取措施，防止虐待動物，并將此事向團部報告。要特別注意保護菜牛。由于火車車廂里十分擁擠，以致造成牛群的大量死亡，影響到食品的供應(yīng)。”他們對同時運送的猶太人沒有絲毫關(guān)心。“我記得一件特別殘忍的事。猶太人是被硬塞到車廂里的。車廂的人擠得太滿了，必須花很大的勁兒才能關(guān)上滑動門，有時必須用腳踹。”1941年8月，黨衛(wèi)軍的“阿道夫·希特勒”旗衛(wèi)隊師二級突擊隊大隊長邁耶的狗被一塊彈片炸死了，邁耶將30多名和平的居民槍殺，以為狗報仇。特雷布林卡最后一任指揮官庫爾特·弗蘭茲認為他的狗比猶太囚犯“更像人”，常常命令他所豢養(yǎng)的一只名叫“巴里”的圣伯納狗去咬犯人，導(dǎo)致犯人常被狗咬死。在德國文化中，服從是一種美德，而狗的最大特性就是服從。直到1952年，詩人保羅·策蘭（Paul Celan）去德國旅行，在漢堡的街上，他看見幾個女人圍著哀悼一條被車撞死的狗。策蘭感到驚奇：“她們居然為狗抹眼淚”——這些女人是否為猶太人而抹眼淚？

    德國人分裂的、雙重的人格，是學(xué)術(shù)喜歡問津的話題。這在動物與人的關(guān)系上也有表現(xiàn)：“作為個人，他會把自己的配給面包在周日清晨喂給蒂爾加滕公園的松鼠吃。他可以是一個和藹、體諒的人。但是作為日耳曼大軍的一分子，他又可以迫害猶太人，在集中營里折磨和謀殺其同胞，通過轟炸和炮擊屠殺婦女和兒童，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入侵其他民族的土地，殺死所有敢于抵抗者，并奴役被征服民族。”戈林早已身亡，但一部分動物比一部分人更有價值、更應(yīng)當受到保護的事實卻仍然存在并得到實際的維護。但若干處于生命和生活困境中的人卻鮮見有效保護，這是否是文明的諷刺的？其實，在公園、在保護區(qū)護養(yǎng)動物，說到底還是一種受控于人的展覽，它們的存在并不真的就能調(diào)整我們與自然的關(guān)系，因為擁擠的人類早已占據(jù)了動物曾經(jīng)棲息的地盤，歸根結(jié)底，自私的人類絕非為了動物而保護動物，對動物的關(guān)懷是人類自我關(guān)懷的延伸，動物和自然仍然是被統(tǒng)治者。而且，與許多珍稀動物并沒有得到切實保護相對應(yīng)的是，人類中相當一部分弱勢群體、底層民眾也不大可能奢望得到應(yīng)有的保護，法西斯式的國家權(quán)力和高科技的戰(zhàn)爭武器時刻準備著像宰殺動物一樣宰殺人類的某一部分。既然有人不想讓一部分人像人一樣地生活，那么這樣的人來保護動物，究竟是借此來掩飾其非人道行徑，還是再度確認文明只能以迫害和屠殺為基礎(chǔ)？文明肯定是進步了，因為人類開始關(guān)心起身外之物了；文明的進步又是可疑的，因為奧斯維辛的焚尸爐和死人坑仍在向蒼天傾訴：有一部分人類還沒有得到保護，他們還不如動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