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報兩路記者走進“小候鳥”家庭近一個月,用日記傾心記錄他們的喜與憂——
來杭"小候鳥"的二次留守生活:地下車庫很熱但是有媽媽
我問她:“你知道黃山嗎?”
她搖了搖頭,這個11歲的安徽舒城女孩朱文雅除了杭州,從未再出過其他遠門。她的生活就像是兩個“兩點一線”,上學(xué)時從舒城的家里到學(xué)校,放假時從舒城到杭州。
剛剛過去的7月,暑假來臨,杭州迎來諸多像文雅一樣的特殊“小過客”。他們從全國各地而來,為的是和父母短暫相聚;他們像候鳥一樣遷徙,滿懷著思念,從農(nóng)村來到城市開始“新生活”。
但在這片異鄉(xiāng)的土地上,他們過得好嗎?
7月初以來,本報兩路記者走近“小候鳥”,傾聽他們的故事,感受他們的生活,記錄著他們的辛酸和感動,迷茫和希望……
朱文雅,11歲
親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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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去了海底世界
爸爸是建筑工人,媽媽是清潔工,兩個“全年無休”的職業(yè),讓即使生活在父母身邊的文雅,也很少體會到暑假玩樂的時光。
兩年前,西湖區(qū)古蕩街道蓮花社區(qū)給文雅父母免費提供了一個住所:社區(qū)地下車庫一個10平方米的房間。
從此,每到暑假,社區(qū)里的人就可以看到,住地下車庫的那家人會多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,每天一個人呆在地下室。悶熱的地下室內(nèi),沒有空調(diào)。
7月5日星期五
地下車庫,初次見面
一個普通的下午,我第一次來到朱文雅“家”。
房子四面都是裸露的水泥墻,周圍零散地堆放著一些翻斗車和回收的瓦楞紙。只有一扇朝南開的小窗,透著一點亮光。11歲的文雅此刻正背對著我,坐在小窗前,歪著腦袋,捧著一本暑假作業(yè)苦思冥想。
A4紙大小的一本語文作業(yè),她從第40頁一口氣寫到了45頁,幾十分鐘的時間里,除了偶爾用一下修正液,幾乎沒有停頓也很少說話。
文雅一張小臉紅撲撲的,是被這個近38℃的高溫給熱的,她的避暑工具只有一臺老式電風(fēng)扇,雖然風(fēng)扇直對著腦袋吹,卻還是熱。
文雅來杭州已經(jīng)五天了,一個人從老家安徽舒城坐大巴來杭州要10個小時,其中要經(jīng)歷3次轉(zhuǎn)車,還要自己解決1頓午餐,不過她對這一切顯然已經(jīng)熟門熟路,因為這是她第5次來杭州過暑假了。
文雅在杭州最要好的朋友是個小男孩,和她一般年紀,平時都住在留下鎮(zhèn),放暑假了才來和爸爸媽媽一起住�?墒墙衲晁驗樘詺猓缭绫话职謰寢屗腿チ宋湫g(shù)學(xué)校。
“不過我也沒空玩啊,媽媽每天都給我布置暑假作業(yè)。”文雅翻著自己的作業(yè)本說,暑假作業(yè)一共分語文、數(shù)學(xué)和英語三本,還有六張考卷,數(shù)學(xué)那本她已經(jīng)寫完了,語文作業(yè)也完成了三分之二,只有英語作業(yè)她一動沒動,“因為不會,老師沒教。”
文雅說,每年的寒暑假英語作業(yè),最后都是直接抄答案的。因為全校只有一名英語老師,要教六個班級,他們一周才能上一次英語課。“每次期末考試,老師也不管我們,我們就抄答案,有的時候還會有人站在講臺上報答案。”
相比一周上一次的英語課,文雅說有的課一年也不會上一次,“音樂課就選幾個人上去唱歌,美術(shù)課從沒上過,體育課就是自己玩,跳跳繩。”
我們坐著聊了一下午,文雅的父母始終沒有回來,文雅說平時都是這樣的,媽媽要到6點左右才下班,爸爸就沒個準了。
7月8日星期一
和爸爸唯一一次游玩,不歡而散
中午,短暫的午休時間,終于見到了文雅的爸爸。父女兩人正圍著電視機,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劇情。
朱爸爸今年40歲,皮膚黝黑,有活的話一天能掙100塊錢。
“說來慚愧,我們夫妻倆來杭州快7年了,哪也沒去過,同事都笑我們是‘玩命’掙錢。”
朱爸爸說,女兒來杭州這么多年,也是哪兒都沒去。去年暑假為了哄她開心,難得的一個高溫假,他騎著電瓶車帶女兒去逛西湖。女兒一見到那波光粼粼的湖水就驚呆了,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湖。
“爸爸,我也要坐船,我要坐船。”面對女兒的要求,朱爸爸不置可否,可一問票價,滿腔的熱情頓時蔫了。他左思右想,編了一個理由哄女兒:“雅,你看那船劃得慢,太陽又大,多熱啊,爸爸騎車帶你兜一圈,比坐船涼快!”
可小孩子哪里懂父母的辛苦,一聽說不坐船了,文雅的一張小嘴就撅了起來,站在湖邊怎么都不肯再挪一步。于是父女倆站在太陽底下,你瞪著我,我看著你,僵持了10多分鐘。朱爸爸也生氣了,強行把女兒拉上車原路返回家。
短暫的午休很快就過去了,朱爸爸出門上班,屋里又剩下了我和文雅兩人。我借機問文雅:“你想不想再去西湖邊玩一次?”她搖搖頭,我又問:“宋城呢?”她還是搖了搖頭,看也不看我就說:“不可以麻煩別人的。”
最后我提議:“海底世界怎么樣?”話音剛落,文雅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,側(cè)過頭來看了我一眼,又慢慢轉(zhuǎn)回去,盯著地板思考了片刻,才小聲地說:“海底世界有鯊魚嗎?”
于是我們約定,下個周一,一起去海底世界玩。
7月15日星期一
海底世界之行
上午,到文雅家時,文雅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地坐在家門口等我了。
文雅的媽媽一邊給文雅掛上小挎包,一邊囑咐說:“包里有33塊錢,門票和吃的都自己買,不要讓阿姨掏錢,不要亂走,注意安全。”不過文雅的媽媽并不知道,海底世界的門票要100元。
今天的文雅全然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害羞樣,變成了一個小“話嘮”,一路上向我介紹了自己在學(xué)校的同學(xué),說起最近在播的電視劇,又說起前幾天媽媽在清理社區(qū)池塘?xí)r,抓到一條小金魚,“全身都是金色的,有兩只手那么大,肯定是很貴的魚!”
文雅說,即使在老家,她也從沒去過水族館,他們家在舒城縣下面的一個小鎮(zhèn),鎮(zhèn)上只有每逢過年的時候,才會有人在廣場上支起一個淘氣堡,幾個好朋友一起脫了鞋,在淘氣堡里蹦蹦跳跳的就算是這個年“玩過了”。
來到海底世界,文雅顯得興奮極了,原來海里的魚還可以被裝在各種各樣的魚缸里供人觀賞,她還是第一次看到。“它們平時吃什么?”“會不會住得不習(xí)慣?”“這里面裝的是不是海水?”一個個天真的問題著實讓人忍俊不禁。
在觀光隧道里,文雅如愿以償?shù)乜吹搅缩忯~,當(dāng)鯊魚從她腦袋頂上游過時,她下意識地合攏手臂,縮了一下身體,仿佛鯊魚要打破玻璃,沖下來吃了她似的。等鯊魚游遠了,她才伸手輕輕地敲了敲觀光隧道的玻璃,說:“這玻璃堅固吧?不會破吧?”
我們在海底世界盡情地逛了兩個多小時,才回到文雅的家。文雅的爸爸媽媽又出門去工作了。我問她:“你一個人看家沒問題吧?”她擺了擺手:“沒事,都這樣。”
8月1日星期四
要在女兒結(jié)婚前存上十萬
轉(zhuǎn)眼,暑假過去一半。
中午,文雅媽媽邀請我去他們家吃午飯,為的是補償上次帶文雅外出游玩。
文雅平時寫作業(yè)的那張小桌上,擺放著豐盛的午餐:紅燒鯽魚,紅燒雞翅,炒豌豆,涼拌黃瓜和西紅柿蛋湯,朱爸爸還特意開著電瓶車去了趟熟食店,買來了半只烤鴨。
事實上,平時夫妻倆吃得很省。
“剛來杭州的時候,我的工資只有700塊,那時也是做清潔工,但不住在這,那間屋條件更差,還要350塊的租金。”
文雅六歲的時候第一次來杭州,父母為她的安全都無法安心工作。“她一個人在家,我們怕壞人進來,可如果鎖了門,又擔(dān)心萬一著火了跑不出去,最后就只好給她把門虛掩著。”回憶起那年的暑假,文雅的媽媽現(xiàn)在仍覺后怕。
文雅七歲那年,父母不愿女兒再跟著來杭州吃苦,狠下心把她留在老家。臨走時,文雅含淚說了句:“媽,你留件衣服給我,我晚上抱著睡,聞聞你的味道。”媽媽一下子哽咽了,女兒才七歲,就已經(jīng)知道思念之苦,可夫妻倆人的工資都不高,實在不能給女兒提供更好的生活環(huán)境。
好在兩年前,蓮花社區(qū)給夫妻倆提供了現(xiàn)在住的這間地下室,雖然還是有些簡陋,但比以前租的房子好多了,還免了租金。
“我的愿望是爭取在女兒結(jié)婚前存上十萬,給她未來的新房多添幾件像樣的家具,這樣她出嫁有面子。”雖然文雅才十一歲,文雅的媽媽已經(jīng)為女兒考慮得很遠很多了。
來源:浙江在線